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崖頂的一對小情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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崖頂的一對小情侶

來到山頂,這裏靜悄悄的,在低矮的圍墻邊上支著兩幅畫架子,一對青年男女在專註地寫生。劉慶東從那姑娘的背影便認出來,是同船上島的憂郁建築師,她身邊的小夥子不用問,一定是她此行要找的人嘍。

劉慶東沒有打擾他們,而是向守塔人的值班室走去,果然同老太婆說的一樣,房門上著鎖,羅師傅出去了。

“汪汪,汪汪汪。”從房頭的木籠子裏傳來狗吠聲,這回他早有心理準備,不像頭天晚上被嚇了一跳。那條大黑狗被關在裏面,原來晚上才把它放出來,被困的家夥正瞪著眼睛沖他吼呢。

這一叫驚動了那對情侶,他們不約而同回過頭來,一個滿臉的驚喜,一個一臉的詫異。小姑娘像熬過寒冬的迎春花,向人們綻放出發自內心的幸福與快樂。

兩個人彼此打著招呼,並把那個小夥子介紹給老男人,說是她的大學同學,姓董叫董靜志,被公司派來籌建游艇中心的,擔任總監。

對於這些劉慶東聽她有意無意間都說過,看她目前的狀態,應該是冰釋前嫌重歸於好了。兩個人為什麽鬧別扭的呢?他沒有那麽雞婆八卦,不想去刨根問底。

於是與小夥子握手致意,隨便問了問他籌建游艇中心的事兒,得知是沈陽的一家公司來投資,董事長叫夏雨,他雄心勃勃,要利用前隈子村的這片海域,搞旅游開發,還要把爛尾的海上皇宮打造成五星級酒店。至於項目進展的遲緩,全因那海灣裏的海田成了阻力,人家提出的賠償款太高,公司收購不劃算,雙方幾經洽談也沒談攏,故此拖到現在還未開工。

“我說句公道話,你們公司給的太低了,玩呢?那點兒錢夠啥呀?不能怪人家毛經理。”姑娘用彩筆在布上塗著,她一筆一劃認真地畫著,卻沒耽誤聽兩個人的對話。

劉慶東只知道兒童畫、素描,對油畫、水彩畫是一竅不通,只看出姑娘的確畫得比小夥子要強。

“可那是公司的決策,我們也不能不執行啊?談唄,做工作唄,半年了,急得我都謝頂啦。也快出頭了,聽董事長那意思,再談不下來,這個月底就要放棄了,麂子島游艇中心不建啦。我也徹底解脫,回沈陽陪小雅了。”項目總監提起此事先是唉聲嘆氣,一籌莫展,隨即望向女朋友又豁然開朗,開心釋懷了。

姑娘是個直脾氣,或是在情人面前無所顧忌,“我跟你說,你就談上三年,人家也不會答應的,談也是白談,根本沒有誠意。就你們那個小公司,加起來沒幾個人,要財力沒財力,要技術沒技術,空手套白狼,以我看就是在扯犢子呢。你挖門子盜洞子的,找誰也不好使。我聽說毛經理跟老支書家有過節,他兒子本來要娶她的,卻跟個小寡婦亂扯,被發現後兩家立馬翻臉了,說是當時鬧得挺邪乎。”

“你是聽誰說的?”小夥子不相信地看著女朋友,“我可聽說是女的做出茍且之事,跟個長春來的客人不清不楚的。”

姑娘武斷地說:“你那個是造謠,我的才是正版,是廣場上補漁網的大姨們嘮嗑時聽到的,說造謠的是永惠媳婦,她跟毛經理有仇。她們猜前幾天跑進民宿裏的袍子,也是永惠媳婦給放的,想要搞垮人家的買賣。”

“看來找支書說和的這條路不管用啦。”年紀輕輕的總監愁得擡頭紋都出來了。

“哎,毛經理的姐姐不是在這兒嗎?你讓她再使把勁兒,看看能不能說動她妹妹。”

小夥子對姑娘的提議並不感興趣,“試過啦,沒啥大用,毛彩雲可有老豬腰子啦,主意賊正。”

“世上無難事,只要有心人。”姑娘在五顏六色的托盤裏蘸著塗料,“她不是在沈陽時就找過你嘛,看來對收購的事兒挺上心呀,她出的價指定比她妹妹要的低。當時我還以為她在追求你呢,黏黏糊糊的被我撞見好幾回。”

“呸,還有臉說呢,不信任我對愛情的忠誠。所以你就生氣了,以為我有外心啦?半年跟我賭氣。哪兒能呢!我們純屬是業務上的接觸,她比我大,大好幾歲呢。她上趕子促成交易是有原因的,聽知情人講,她上貨虧大發啦,五愛街那兩個床子都賠進去了。還說她去夜店助唱,吸食那種東西,上癮啦,進過強制所。”

姑娘露出驚愕的表情,“她是這種情況啊,可外表看不出來呀,她連煙都不抽。”

劉慶東聽他們在說毛彩鳳墮落的事兒,便插嘴說出自己的想法,“可能戒了唄,要是戒掉了,那她的毅力還是蠻大的。她回島子來,是要遠離誘惑,徹底把它戒掉吧?”

“她變化是挺大的,在沈陽時她是披肩發,現在把頭發剪短了,還戴了個假頭套,看起來是要告別過去,重新開始啦。她還蠻勤快的,民宿的活她搶著幹,任勞任怨,這回她妹妹可省心多了。”姑娘對毛彩鳳印象很好。

“呦呦,你滿打滿算住進望海樓才兩天,就了解這麽多情況啦,可比小茜強多了,她是一問三不知,跟二丫根本對不上夾兒。”

姑娘不高興地斜了他一眼,“小茜,小茜,叫得這個親呀,看人家年輕漂亮唄?我說你幾個月不出島呢。不是昨天半夜看到那小夥子往她屋子裏鉆,我還真以為你又動花花腸子了呢。”

“那是大健,椰風小築的調酒師,他們在搞對象,你可別瞎說,大健這孩子單純愛沖動,別人都不敢招惹他,他打起架來可下死手啊。”小夥子有些擔心地提醒她。

劉慶東靠近矮墻向崖下望去,麂子島南面的海域一覽無遺,那東邊一籠一籠的養殖網箱看起來似一條條細細的黑線。他想起快艇的事,便隨口問他們,“你們來得挺早啊。”

小夥子重新拿起畫筆,望著遠處的海面,“是呀,小雅要看海上日出,天不亮就來了。”

“你們看到快艇回來了嗎?”劉慶東切入正題。

“大丫開走的快艇啊,沒見它回來。是吧,你看到了嗎?”小夥子還向對象征詢道。

姑娘斬釘截鐵地說:“沒回來。我們在民宿鎖門時,大約是五點十分,正看見她們姐倆在前臺喝可樂,然後提著水桶走出大門。我還問服務臺的大姨,哪兒有可樂賣呀?她說外面的超市有,可時間太早都沒開業呢。”

“不用問,她們姐倆一定是去收螃蟹,前臺的大姨也是這麽說的。她們走在我們的前面,我倆到半山腰時聽到狗叫聲,那暫肯定到巖頂了。我們到這裏那會兒,她們應該進二郎神廟了吧?快艇就停在鷹爪洞裏,那裏有水道不受潮汐的影響。大約六點多點吧,看見大丫開快艇出了鷹爪洞,直奔扁擔礁去了。是吧?”他又問姑娘。

“對,當時太陽升起來有一會兒啦,我正靠在墻邊看呢,毛經理的姐姐開著快艇突突地出去了。不會錯的,她穿著針織衫,黃色的頭套在朝陽下特別顯眼。”

“也不一定啊,或許快艇回來了。”小夥子有些拿不定主意了,“剛才來了兩位老大娘,跟我們一起都住在望海樓,她們過來看燈塔,對我們的畫很感興趣。那工夫兒凈跟她們說話了,也沒註意海面啊。”

姑娘卻堅信不疑,“絕對沒回來,從天亮到現在除了快艇,幾乎沒有一艘船。你跟那兩位老太太嘮嗑時,我並沒分心,正好在畫那條水道。我敢肯定,快艇出去後就沒回來。”

“大叔,你找大丫有事呀?”董總監好奇地問道。

劉慶東回頭望向小夥子,無意間看到遠處的山路上走過去個警察,低著頭一聲不響的,往懸崖下面的二郎神廟去了。

他收回目光回答道:“沒有啥事,大丫開走了快艇,現在還沒回來。永明計劃帶我們去海釣,可別耽誤了時間。來趟島子不容易,錯過了就沒機會啦。”

小夥子很是理解,“哦,那是,今天正好是小潮,適合海釣。你可以換條船嘛,廣場那邊停著好幾條漁船呢,漁船海釣也可以。你不必擔心,永明會去借用的,”

劉慶東與兩個年輕人告別,沿著石階下到崖背面的半山腰,穿過石縫,走進大敞四開的山門,二郎神廟裏煙霧繚繞,有幾個信眾在焚香祈禱呢,也分不出哪個是外來的游客,哪個是本地人。

假道士徐浩遠坐在二郎神像前隨心所欲地敲著磬,他一手機械地敲著,一邊低頭看著手機,看得是津津有味,劉慶東走進來都未發現。

“徐哥,你膽子真大呀?幾天前就為了這事兒,有個道士敲磬時看手機,被人拍下來傳到網上,成熱搜啦,估計不得處分呀。你若是被曝光了,有好事的網民再細查你的來歷,不是給你侄子惹事嗎?”劉慶東跟朋友開著玩笑。

“是慶東來了!”徐浩遠從屏幕上擡起頭來,咯咯笑著滿不在乎,“沒事兒,出了事好辦,就說我們這是家廟,我是雇來的臨時工,跟掃衛生的沒兩樣。穿道袍是個人愛好,大家愛管我叫道長,是叫著玩的,假裝開除不就完了嘛,我侄子上上下下都好使。你吃了嗎?”

劉慶東回答他吃過了,賓館包三餐,然後問他吃了嗎?假道士說是永明給他買的大果子和豆漿,永明每天來取快艇,都隨便給他帶早點。

“哦,他租的二丫的快艇拉客嘛,每天都得來這兒啊。”

“是呀,快艇就停在洞裏,有條水道直通外海,不受落潮的影響,出入方便嘛。今天早晨他是和永順一起來的,永順愛聽我吹嗩吶,我是七點多給他吹的,吹太早了影響客人們休息,二丫又該來說我擾民啦,她說我吹的像出白事的。永順坐到七點半就走了,趕著去出攤賣貨。”徐浩遠解釋著。

“哦,我在商業街上看到他了。”劉慶東記得聽說毛永順有個兒子,很小便出事死了,他順嘴向老同事打聽著。

“那孩子呀,我聽當地人背後說過,上小學時從鷹嘴巖的短墻上掉下去摔死了,對永順兩口子打擊老大了,孩子媽當場就瘋了,沒幾年病死啦。有人懷疑是二丫推下去的,那男孩子跟老支書家的老二是學校裏的小霸王,老欺負女同學,堵著要錢要吃的。那天有人看到他追大丫二丫,追到巖頂,隨後便出事了。毛永斌正好路過,他給作證是孩子自己掉下去的,跟兩姐妹沒關系。為了這事,永順要跟永斌玩命,警察都來了,最後被老支書壓下去了,再後來永順就跑船去啦。挺慘啊,家破人亡,只有永斌和大丫、二丫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。”

兩個人都為毛永順感到難過,可不知道內情,也不好妄加評論。劉慶東又想起快艇的事,“徐哥,大丫回來了嗎?”

“這個我可不知道,我一直坐在這裏看手機呢。”對方也是一無所知,“剛才永明來時快艇還沒回來呢,等了兩個小時也沒見影子,永明等不耐煩了,八點多就走啦。”

“大丫出去半天了吧?不會出啥事吧?”劉慶東是運轉員出身,做事故預想做習慣啦。

徐浩遠也感到時間有些長了,“是啊,平常早回來了,今個兒是咋地啦?這姐倆天沒亮就來了,她們自己有大門、洞門的鑰匙,出來進去方便。原來這兩個門是銅掛鎖,還是年初二丫為了不影響我,把兩道門都換成了暗鎖。後來二丫出來跟我說話,說是今天要來一撥客人,她要帶到廟裏來,讓我把握好掙點兒香火錢。還說她剛想起來要去采海菜,不能跟大丫一塊兒去起蟹籠啦,得回去發面蒸包子。她看到了我墻上的寶貝,還問我紫銅嗩吶和黃銅嗩吶有啥不同呢。要不咱們去洞裏看看,若是回來了,我好給永明打電話告訴他一聲啊。”

於是,他們兩個奔向後院,見有位信眾在仙堂燒香膜拜。是位大個子的中年人,那人站起身,扭頭看見了道士,先是一楞隨即拱手施禮。

“無量天尊,永斌,你來啦。最近挺忙吧?毛海還在醫院伺候他爸吶?”

那人點頭稱是,說是老支書病得不輕,擎得伺候一陣子呢,然後向二人微笑著告辭離開。看外表這人四十歲不到,不修邊幅,頭發亂蓬蓬的剛出過汗,像是從雞窩裏爬出來。他身穿制服,袖子上戴著輔警的臂標,身材魁梧呈倒三角形,走起路來如同砸夯機,跺得地面通通響。

“他是誰?這大體格子,看著就讓人踏實。”劉慶東隱隱約約感到剛才看到的警察就是這位。

“他呀,毛永斌,眼下在島上做輔警,論輩分是老支書的堂弟。哼哼,別看長得挺高大威猛,卻特別愛小,你請他吃頓飯,能說你一年的好話。他是個眼高手低的主兒,大事做不了,小事看不上,好吃懶做,窮得叮當三響,媳婦都不跟他過了。一天混吃混喝,誰家有個大事小情他都落不下。不知咋地?這段日子總來廟裏燒香,過去可沒這麽大方,有那錢還拿去喝酒呢。”劉慶東想起在船上白頭套曾經提到過這個人。

他們一前一後走到仙堂的隔壁,徐浩遠用鑰匙打開山洞的鐵皮門,沿著濕漉漉的石階向洞底走去,邊走邊說“當年清兵偷襲麂子島時,就是從這裏攻進來的,多虧有位高人,建議駐島明軍事先放了兩桶火藥在洞裏,關鍵時刻炸塌了通道,才讓島上的百姓躲過一劫”,他還提醒劉慶東多加小心,地面滑,別踩呲溜了摔跟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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